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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鼬

已更新:2020年3月12日

「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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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论将来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深爱着你。」

……

这是解开秽土转生之术即将消失之际,鼬抵着佐助的额头,吐露的心声。

鼬在黑暗的漩涡中浮沉,不能动弹。自陷入黑暗开始,应该过去了几天了。他确定术已经解开了,但为什么他还被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蓦地,月光一般皎白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逐渐沉入黑暗。鼬微微睁开双眼,凝视着漆黑如墨的空间。

黑暗之下,是怎样的世界呢。

他毫不在意地感受着黑色渐渐漫过他的手,他的胸膛,他的嘴,眼睛,最后是鼻子。

没有溺水的恐惧感和压迫感。

来世……来世还想陪在佐助的身边啊……这次,绝不会再用这双手再把你推得远远的了,佐助……

黑色占据了鼬的整个视野。他感觉好像有点困倦,轻轻合上眼,陷入沉睡,仍由无形的手将他的灵魂拖入黑暗的深处。



2

钻进耳中的是动物的叫声和人的交谈声,灌入鼻内的是一股肥皂的香味。

光滑瓷砖材质的地板反射的阳光刺着鼬的眼睛。是早上了?他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他躺在一只笼顶罩着蕾丝边黑布的精致笼子里,而紧贴着他的笼子瞪着他的,是几只猫。

聪明如鼬,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傻了。他一个翻身站起。

雪白的皮毛,四爪站立,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蓬松的尾巴,嘴边的几根须轻轻晃动——他变成真的鼬了!

喵呜!

利索翻身站起的鼬吓跑了好奇的猫,它们纷纷跑回各自的主人身旁,惊魂未定。

鼬在笼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他所在的这个笼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正准备重新躺下休息,原本疲惫的双眼却马上变得警惕。有人向他走来了。他悄无声息地缩进笼子的角落,静察事态变化。

终于,两只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在笼子前停下,一双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的手拉开笼门,有些颤抖地伸进笼内,向他抓去。

鼬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情况,就很冷静地一动不动地被抓了出去。

「……这小祖宗今天怎么那么乖?昨天都闹翻天了,净折腾人。」手的主人嘟囔道。

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樱色的短发碧绿的瞳。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樱,把它抓进来,我检查一下。」沉稳的女声响起。

「啊,好的师傅!我现在过来!」被称作樱的女孩转头回答道。

但当女孩回头看向鼬的时候,眼睛一下瞪大了:「啊!」她手一松,鼬轻轻掉到地上。

「樱?怎么了?」沉稳的女声夹着一丝奇怪,紧接着一个发色浅黄色扎着松散双马尾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师傅,刚刚它的眼睛!」樱扭过头,一手指着地上的鼬,声音颤抖。

「它的眼睛?」女人有些粗暴地把鼬拎了起来,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睛:「没问题啊。」

「诶?那……」樱有些奇怪,把目光投向鼬:那双桃红色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任何异常。「可、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樱小小声地说。

「真不知道一天到晚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你跟我过来。」纲手抓着鼬向一个房间走去。

眼睛?莫非是……?!

鼬只是低头思考着,完全不知道马上要遭遇什么。

二十分钟后……

「……果然是装的!鸣人那家伙真是的,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居然把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又丢到我们这里!」宠物店里,樱边给鼬用吹风机吹干皮毛边抱怨。她白皙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

「这是雪鼬,也叫伶鼬,是食肉哺乳动物。不过它居然是濒危物种呢……啧,得早点放生,免得被人举报说我们犯法。」纲手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放下手机,细细观察着鼬。

台上的鼬身上滴着小水珠,并没有理会纲手的全身扫描。他眯着眼看着台下围观的猫和一只狗立猫群的哈士奇,安静地让樱把皮毛吹干。天知道刚才他经历了什么。

「纲手。」冷冽而熟悉的少年声线从店门传来,接着是一阵女性的惊呼声。

鼬身体僵直,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樱捋皮毛的手一抖,关上吹风机惊喜地抬头。纲手好像早就习惯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来了就和樱一起先把这些宠物都洗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3

纲手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少年冷着脸走进宠物洗澡间,从通勤包里拿出一件围裙,然后把包放在干净的贮物架上。

「佐助君……」樱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整个人有点愣愣的。「……你手下那只弄好没有?」佐助转过身,看了一眼动作零点五倍速的樱,又瞥了一眼湿哒哒的鼬,低头系围裙。

「……」鼬感觉浑身上下湿湿的有些难受,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水。

系好围裙的佐助没等到回答,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他啧了一声:「你出去,我来。」「……啊!好、好的!那我去给猫喂食加水!」樱瞬间回神,微红着脸出去了。

嘁。要不是因为生活费不够,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兼职。

佐助嫌弃地看着鼬,拿起一边的吹风机开始给鼬吹毛。鼬静卧台上,感觉着指节分明的手指撩拨着他的皮毛,毛很快就吹干了。

佐助的动作不算粗暴,但绝对谈不上温柔。吹干皮毛的鼬看起来软软滑滑的一条,台上地上掉了一堆毛。

鼬感觉掉了毛的地方发凉。他蜷起身子保暖,目不转睛地看着佐助快速清理干净掉落的毛。长大了,也变帅了,但佐助在他心里,永远是那粒最可爱的团子。

少年如黑曜石一般纯粹闪耀的黑瞳,高挺的鼻梁,微微抿着的薄唇,翘得嚣张的刺刺的头发,白皙细腻的皮肤,细长的颈,淡蓝色的衬衫配墨色牛仔裤和纯黑的围裙。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然而正当鼬看得有些失神,佐助已经打扫好了卫生。他随手把鼬拎出洗澡间:「它的笼子在哪?」

樱正在给猫添加饮用水,听到佐助走到她身后停下,愣了一下用手指:「呃,在那边那个角落里……」

佐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笼子,走过去开了笼门,把鼬塞了进去,关门。

叽。

鼬一瞬间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面前的佐助,张了张尖尖的小嘴想说些什么,却发出了鼬尖锐纯正的叫声。

「……」

「…………」

「佐助君,它刚刚是不是叫了?」

「……嗯。」

「自从昨天它来了以后,这是第一次听它叫诶!而且这小家伙躁得很,居然没有抓伤佐助君……它应该很喜欢佐助君吧。」

鼬望着佐助,无奈地在笼子的一角缩了起来。

「……」佐助垂眼看了看自己光洁的手,走向洗澡间的背影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下午,当佐助和樱把所有的宠物都处理好后,鸣人来了。

「哟!好久不见了佐助我说!」金发的少年依旧阳光开朗,脸上两侧的三条黑色细线让他看起来傻得有点可爱。

「……前天才见过,吊车尾。」佐助清洗着洗澡间,头也不抬地答道。

「啊哈哈哈哈是吗。」鸣人并不在意佐助冷冷的语气,乐呵呵走到鼬的笼子前蹲下:「小家伙还好吗?」

鼬只是扫了他一眼,就继续睡觉了——因为好饿!!

鸣人注意到了笼子里空空如也的食盆:「小樱啊我说,你和纲手婆婆没给它喂食嘛?」

樱撸起袖子走过去,黑着脸一拳砸在鸣人头上:「这是伶鼬!不是狗不是猫!你觉得喂它猫粮狗粮它会吃吗?!而且你以前把流浪狗流浪猫送到这里来就算了!这次你送来的可是濒危物种!你先想办法把它放生吧!呼,真是的!」

「诶——?!」来不及喊疼,鸣人捂着脑袋叫道:「这么小一只我以为是出生不久的小猫来着!」

「这哪里像啦?!」

看着两人的互动,佐助收拾好东西,轻轻地扬了扬嘴角,伸手取下通勤包走出宠物洗澡间后脸上表情立刻恢复:「我走了。」

当他推开玻璃门要走时,鸣人从背后叫住他:「哎,佐助!你家后面不远处不是有座没开发的山嘛?那啥,你帮我放回去吧!」

「哈?」看着佐助阴沉下来的脸,鸣人又赶紧接着说:「你明天不是休息吗?我明天请你吃我家从乡下寄来的绿色番茄还有特制的干木鱼饭团!所以拜托!!」

「……」

「……扔回山里就可以了是吧。」佐助看着鸣人闪闪发光的眼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他感觉到好像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但又没看见人影。

「对!」



4

于是在这个晴朗的下午,佐助就带着鼬,回家了。

现在佐助很烦躁,因为鼬,在他肩上的风衣下,趴着。不过好在鼬很安静地趴在肩上没有乱动,他也就忍着把鼬从自己衣服里拽出来扔出去的冲动。

佐助不太喜欢动物,本来以为可以提着笼子走,结果被鸣人和樱拦住,硬是将鼬塞进了他的风衣里,说怕鼬被认出来被人投诉。

大衣遮挡投出的阴影里,鼬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悄悄地注视着佐助。

「唉……」佐助叹了口气。

现在就去把它扔到山上吧。终于快到家了,佐助将滑下肩头的通勤包又往上提了提,加紧了步伐。此时夜幕已然降临,刮得路人脸颊生疼的冷风中甚至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渐渐地,鼬趴在佐助肩头开始瑟瑟发抖。雪鼬细长的身体和较短的毛并不利于保暖,而鼬本身就怕冷,风衣口灌进来的冷风吹得鼬的四只小爪子逐渐变冷。

叽叽叽。

刺骨的冷。鼬死死咬着牙,但喉间依然抑制不住地漏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声音。

佐助只是瞥了一眼自己微微鼓起的肩头,继续向山脚走去。

「喂,到了。」站在山脚的森林入口,佐助环视四周,感觉没什么危险了才蹲下来,把鼬从风衣里掏了出来。

像老鼠般大小的小家伙软软地瘫在佐助的掌心,没有活力。

「喂。」佐助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鼬的小脑袋。

死了?

佐助一瞬间有点慌神。7岁那年的火光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把刺眼的火光甩出脑海,将注意力集中到瘫在掌心里的鼬身上。

不可能。还有呼出的热气,心脏也还在跳动啊。……难道睡着了?

雪越下越大。佐助用手草草地在一棵大树下刨了个小坑,把鼬放了进去。感觉可以了以后,佐助拍拍手上的土渣,最后看了一眼就走了。

雪越积越厚了。

在家刚洗完澡的佐助瘫成‘大’字型躺在床上,偏过头往床前的窗外望去,纷纷扬扬的大雪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应该还活着吧。……不对为什么要想这种事情?动物什么的不是最讨厌了吗?!可鼬会是意外吗?

佐助盯着天花板发呆。

————绝对,绝对不可能,因为鼬也是动物。

他翻了个身,看着床头雕刻的花纹,眼睛发直。

那万一死了呢?……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这样想着,但佐助还是一翻身坐了起来。他光着脚走到窗前,看向楼下。昏黄的路灯苟延残喘般地照着绿化草地。原来只缀有零星雪花的草地现在彻底被白雪覆盖。

……

等佐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了,那棵树下藏了宝藏的大树。

又不是因为担心才来的,是为了守鸣人的约。放生总不能变成放死吧。佐助摇了摇头,给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找了个自己觉得满意的好借口。

世界已经全白了,只要不踩上去,不去触碰,全世界都是这种平坦的地形。

他呼呼地喘着白气,蹲在树下,挖出记忆中用手草草刨出的浅坑。

鼬还在。他早已蜷成一团,在浅坑中抱着几片枯叶颤抖着。他的体温融化了一部分的雪,化在身上潮湿毫不客气地抢夺着他的体温。

佐助轻柔地将鼬捞了起来。冷得发抖的鼬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有什么暖乎乎的东西把他的身体托起,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伸出小爪子死死抱住,极力汲取着温暖。或许他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会回来找他的,就只会是佐助。

「…………」

佐助这会儿是真的没想法了。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被两只前爪搂住的左手尾指和被两只后爪钩住的右手尾指,不由得觉得心塞,淡漠的脸上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纠结。

好不容易回到家,鼬也恢复了些许活力。佐助觉得肚子有些饿,想想第二天休息,就进厨房煎了一块牛扒,然后把煎好的肉切成小块装盘摆在了餐桌上,转身去洗番茄。可当他出来的时候发现鼬趴在盘子边,虽然没盯着肉,但他隐约感觉到鼬想吃。

佐助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他看看盘子边小小的身影,又看看盘里的肉。「……给你。」佐助想起在店里鸣人说的话,终是把装着肉的小盘子放在鼬的面前。

鼬早就听到身后没了声音,但没料到再听到声音时,是有肉吃了。看着面前的肉,鼬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叼起了最小的那块,悄悄地溜下了桌子。

佐助吃着番茄查看手机,打开的网页正是关于雪鼬的资料。看了一会儿,他放下手机,抓抓头发,低头看到蜷在他椅子下的鼬,把小盘子放了下去:「没吃饱可以继续吃。」

「……」「……」

一人一鼬都愣了。佐助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会跟动物说话,而鼬有点受宠若惊。

「……」佐助拿起手机走进卧室,过了十几分钟又拿了一个竹条编制的小篮子走了出来,里面是佐助的几件旧衣服。鼬依旧在盘子边,但盘里的肉已经消失了。

「今晚你睡这……」佐助淡淡地说着,把小篮子放在卧室门口一个避风的墙角处,却突然吞了尾音。他又跟鼬说话了。

鼬静静看着佐助弯腰捡盘子,在佐助伸手碰到盘子的时候,他心中一跳,突然窜上了佐助的手背,而后跳起来,黑黑的小鼻子轻轻挨上了佐助的脸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到桌子下藏在了粗大的桌脚后。

一人一鼬又愣住了。

鼬悄悄观察着佐助的反应,感觉心脏快跳出胸腔;佐助一下子僵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被触碰到的地方。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鼬从桌脚后露出的尾巴,把盘子放在水槽里后匆匆地刷了牙进了卧室。

……好像,动物也没那么讨厌吧……或者是说,鼬果然是特别的吧……

躺在被窝里的佐助望着天花板心想。

抱着一堆乱糟糟的想法,佐助一夜无眠。



5

第二天将近中午,佐助去了鸣人家。在佐助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了的休息日,但对鸣人来说,这段时间过得十分诡异。

……

长时间的沉默后,鸣人打破了寂静。

「……不是啊我说,你昨晚熬夜打游戏了吗佐助?」鸣人看着趴在面前昏昏欲睡的佐助,对眼前看到的一切只觉着不真实:「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动物吗?」

「……你好啰嗦啊,吊车尾……」半晌,佐助抬手揉了揉眼睛,慢慢坐直,一只老鼠大小的雪白长条条从椅子下敏捷地爬上来,最后乖巧地趴在佐助肩上后就不再乱动了。但佐助还是很不习惯,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住了鼬就把他轻轻丢在了桌上。

鼬默默地挪到一边,在鸣人刚泡的杯面旁蜷成一团,边借着泡面的热量暖身体,边观赏佐助式钓鱼。虽然他不太满意这个身体不能说话,但他很满意能借着这个身体待在佐助身边——虽然佐助还是不太喜欢动物。

「那你还吃不吃了我说?你不吃我吃了……我今早起得太晚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呢我说。」鸣人干脆双手托着腮帮子,边看着挚友在晶莹剔透的新鲜番茄和手作的干木鱼饭团前继续散发昏睡光波,边流口水。

「……吃……嘁……」佐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摸去洗手间洗手,顺便洗了把脸,然后回到餐桌前坐下,半眯着眼开始吃番茄。

鸣人看了一眼缩在杯面边的鼬,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面挪到自己面前,揭开盖子。他透过袅袅的白汽看向佐助:「我以为以你的性格,昨晚就会把它放生呢我说……」

本来还想接着往下说的鸣人闭嘴了,因为对面的佐助一脸阴沉地嚼着番茄,气温骤降。

……这家伙,吃了我大半块牛扒……佐助在心里回答,有点咬牙切齿却又带有无奈的意味。

佐助只喜欢吃某某家的牛扒,吃的时候会再加上新鲜的番茄。但那一家巴掌大的牛扒都贵得吓人,他一个生活费都不够用的大学生,吃牛扒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比起心疼牛扒,佐助更恼的是鸣人给他搞了件麻烦事。

佐助瞪了鸣人一眼,狠狠地嚼着番茄。

鼬淡淡地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目光一转却和鸣人对视了。鸣人委委屈屈地瞅着他,让他顿时觉着有点尴尬。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小脑袋,闭眼假寐。

……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有鸣人埋头吃面的声音。

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颗番茄,提起打包好的干木鱼饭团,佐助走到玄关处穿鞋:「……多谢款待,打扰了。」

「这么快就走了?!」鸣人看着那一小条雪白影子从自己脚边奔过,像一阵风一样朝佐助卷去,还顺势爬上了佐助的肩趴好。

「等会儿要放生,得早点回去。」佐助穿好鞋后站直看向鸣人。鼬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揪紧了佐助的衣服。

「啊,麻烦你啦!那下次见!」鸣人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和挚友告别。

「……马上要开学了,很快就能见面了。走了。」

砰。

门关上了。

鸣人看着佐助和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挠挠头笑了起来:「佐助那家伙……会不会让他养一下动物比较好?」

这一边,一个小时后。

一人一鼬再次回到了山脚下的森林里。

「你走吧。」佐助蹲下来,将鼬趴着的那一边肩膀的手触到地面,方便鼬下到地上。可是鼬依然稳如泰山地趴在佐助肩头。

佐助皱眉,抬手就抓。鼬边躲着他的手,边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我愚蠢的弟弟啊。佐助打了个寒噤,同时心底涌起一股恶寒,但他没有在意。

「……」

佐助抓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抓到,耐心降到负值。鼬灵活地在佐助身上爬来爬去,倒是如鱼得水。

「……」佐助干脆上下蹦达,反正这里没什么人来,自然不会有人看到。鼬没想到他竟然会不顾形象地跳起来,小爪子一滑没有钩住衣服,小小的身体突然腾空。

‘……佐助,干得不错。’我应该这样夸他吗?鼬在空中思考。

呵,把你弄下来了吧。在佐助看着鼬降到和自己眼睛相同高度的空中与自己平视时,佐助哂笑,带着莫名的自豪感伸手去抓鼬。

不料鼬在空中扭动了自己长长的身体,表演了一个完美的空翻,落下的两只后爪借着佐助抓来的手暂时着陆向下一蹬,往上扑去。像是用行动回答佐助的哂笑一样,鼬轻松地扑到了佐助头上,然后趴好。

「💢💢💢」

佐助低着脑袋气得想冒烟,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令鼬笑出声来的是,佐助憋了半天,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叫了出来。20岁的小鬼头气急败坏地喊道:「鼬你给我下来浑蛋!!」

……鼬?鼬肆意咧开的嘴角瞬间恢复到正常位置。他全身一震。佐助,刚刚……叫了……鼬?

不光是鼬,佐助的心里早就激起了惊涛骇浪——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的名字会脱口而出?他不是早该被忘却在自己7岁那年的熊熊大火之中了吗?

鼬很快从震惊中走了出来。他低头看看佐助纠结又憋屈的脸,默默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他站起来,从佐助的脑袋上一跃而下,在空中扭动身体调整姿势,最后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一堆带雪的枯叶上。

鼬太小太轻了,直到他跳下佐助脑袋的身影从佐助眼前经过时,佐助才发现鼬乖乖地照做了。「小心!」佐助虽然恼火,但还是急忙伸手去接。他身高一米七八,对鼬而言高得像座山。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是不要命了吗!但还是晚了。伸出的双手什么都没接到。佐助感觉心脏隐隐发冷。他苦涩地闭上了眼睛,似是不忍心看空空的手心。

呲啦呲啦,呲啦呲啦。

唧,叽叽叽。

过了一小会儿,濒死的叫声还是没有传来,反而传来了指甲抓挠布料的声音和鼬柔和的叫声。

鼬仰头看着他愚蠢的弟弟愚蠢地闭着愚蠢的眼睛,愚蠢而僵硬地站在原地。鼬败下阵来。他认命地爬到佐助的脚边人立起来,一下又一下地用小爪子抓着佐助略显粗糙的牛仔裤。

是我的错,吓到你很抱歉。原谅我,佐助……

鼬轻轻叫着。鼬温柔的语气与前世如出一辙,只是佐助听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而且他现在这个状态也没办法再拥抱他可爱的弟弟了。

「……?」

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轻轻晃动着,佐助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却发现吓得自己闭上眼睛的罪魁祸首正抓着自己的裤脚,一双桃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柔和得能溢出水来。

「……嘁……」佐助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怎么感觉像是自己被这小家伙哄了?

细细想来,短短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为什么他总会觉得,脚边的小家伙,与其说是动物,不如说像是……

小家伙注视自己温柔宠溺的目光,怕冷的体质,对待它自身的莫名吝啬和克制,有矛盾时先低头……仿佛,是那个人回到了身边。

这……好像有点过于荒谬了。

他把手覆在脸上,心里的两个小人打架打得难舍难分。鼬不再挠他的裤脚,静静地看着他。

鼬怎么可能不明白佐助在想什么。在鼬看来,自家弟弟那点单纯的小心思总是会一清二楚地写在他那张愚蠢的脸上。

佐助极其确定自己并不喜欢动物,但面对鼬……他动摇了。他别扭地不想承认自己对鼬是有那么点不舍。

让它自己决定吧。稍稍思索了片刻,他才下定了决心般地蹲下,在鼬面前摊开手掌:「……你自己选吧……」

话音未落,鼬已经溜进佐助温暖的掌心,蜷起身子闭目养神。

佐助看着鼬的光速反应觉得有点好笑,但不得不说,他是高兴的,即使他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把鼬托到眼前,少年清澈漆黑的双眼中倒映出鼬雪白色的身影。干燥的微风将少年的发丝吹起,丝丝缕缕地扫过鼬的脸,痒痒的。这是他们的世界。他听见他小声的呢喃:「你真要跟着我啊……」他睁开双眼,眨了眨,与佐助对视,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地被卷入佐助乌黑的眼瞳中。就让自己的身影永远在佐助的眼里扎根吧,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愚蠢的弟弟啊,我哪都不会去……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留在这里,守护着你,深爱着你。

良久,鼬试探着伸出两只小爪子,见佐助没有反抗,他就大着胆子把两只爪子分别搭在佐助的鼻翼两侧,将小鼻子凑过去,轻轻抵上佐助的鼻尖。

这算是给你的回答吗?佐助。

寒风吹散了离别,却吹不散天地间一人一鼬交缠的吐息。



6

跟佐助一起生活,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月了。虽然这套房子有两间卧室,但鼬能肯定,佐助是一个人住。

如今佐助渐渐习惯了有鼬的生活。「吃饭啦。」佐助把煮好的肉装在鼬的专属小盘子里,一只手端着自己的碗,另一只手在餐桌桌脚旁放下鼬的盘子。

鼬慢腾腾地爬到盘子前,抬头望望细嚼慢咽的佐助,蹲坐下来,看着盘里的肉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佐助无意间叫了他‘鼬’以后,就再也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他现在甚至没有名字。

鼬心不在焉地嚼着肉,散发着香气的肉在他嘴里像无味的蜡。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鼬匆匆地把肉都吞进肚里,冷静地思考着。他用小爪子擦了擦嘴,清理干净后一溜烟钻回了自己的窝。

佐助也没太在意,只是看着那抹雪白的身影哧溜一下回了窝,就接着淡定地吃饭。好像也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直到晚上,佐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吃饭了。」说完这句话,佐助开了灯就蹲在盘子边,等待熟悉的身影出现。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无事发生。

奇怪。佐助站了起来。

平时佐助喊鼬吃饭的时候,鼬最多不过三分钟就会出现,可是这次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

他端着盘子走到鼬的小窝前,却看到旧衣服瘪瘪地交错在篮子里。很明显的,鼬不在这里。

「喂?」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叫鼬的佐助喊了一声。

空荡荡的屋子回荡着佐助的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安静得能听到时钟秒针咔嗒咔嗒的转动声,仿佛那个雪白的小家伙自始至终从未存在过。

嘁。它究竟去了哪?这可是二十三楼啊。

佐助在餐桌前坐下,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看着冷掉的番茄炒牛肉,脑中一片空白。

算了不等它了,反正一会儿它饿了会自己出来找吃的。说服自己后,佐助端起凉透的米饭,拿起筷子就着番茄牛肉扒饭。

「……好饱。」他放下碗筷,准备收拾桌子,却发现自己的饭菜基本没动过。「……」他沉默着用保鲜膜包好剩下的饭菜,放进冰箱。

在一个灯光无法到达的黑暗角落里,鼬关注着佐助的一切动静。看到佐助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好好吃饭,鼬感到十分自责。不过,他也很饿。

他在等待,等着佐助能叫他一声‘鼬’,那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欢快地回应着佐助去吃香喷喷的肉了。

但起码这一晚,鼬没有等到。腹中空空的他注视着佐助无精打采地去洗澡,洗漱,最后关灯睡觉。

……好吧晚安,佐助。确定佐助已经躺下盖好被子后,鼬从角落里悄悄地跑出来,溜向自己的窝。攸地,他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着佐助故意留在桌上的肉,微微一笑。佐助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忍受饥饿钻回窝中,想着佐助给他留下的肉,鼬暗暗窃喜着睡着了。

早晨佐助靠近小窝的声音终于把鼬吵醒。

完了。

意识到什么后,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鼬一下子惊醒了。他立刻跳了起来,可是为时已晚。

「想去哪啊?消失了一晚的雪鼬先生?」佐助挑眉,打量着安安静静地被禁锢在两手之间的鼬,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鼬用前爪撑着佐助的手指,听到‘鼬’字时眸子马上亮了,听完整句话后又迅速熄灭。他把小脑袋转向一边,表示自己拒不回答的态度。

佐助心中暗自好笑。他腾出一只手,戳戳鼬的小脑袋:「喂,问你呢。」

……难怪自己之前总是说佐助愚蠢,现在看来真是没说错。

鼬举起一只小爪子反抗,软软地拍打着戳自己脑袋的手指,脑袋更是一百八十度向后转动。

观察着鼬的反应,佐助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又不想再说出那个名字,于是一人一鼬僵持着,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除了鼬的肚子。

咕——

佐助略带惊奇地看了鼬一眼。原来他饿的时候肚子也会叫啊。

或许这就是拥有雪鼬身体的好处了吧,脸红成苹果了也看不出来。鼬在心底长叹一声,垂下脑袋。

算了,放弃吧,是自己太自私了。明明那个名字对佐助就是一种伤害。

佐助内心是分外矛盾的。该知道的他早已知道,那个人是那个人,已经成为过去,而小家伙就是小家伙,何必让那个过去的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都代表着那个字?

既然是小家伙所期待的话……

「……鼬。」正当鼬准备放弃时,佐助突然平静地叫道。

「??!!」

这一个让人措不及防的字从佐助唇齿间吐出。光速抬头,鼬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发光。

叽!!

佐助注意到鼬亮得像灯泡的桃红色眼睛,又叫了一句:「佐助?」

鼬速度低头。

「鼬?」

叽!!

「斑?」

低头。

「鼬?」

叽!!

「带土?」

「……」

这一回鼬没有低头也没有叫,反而看向了玄关。那个穿着深蓝色风衣的男人,怎么进来的?

「…………?!」

佐助顺着鼬的目光看去,怔住。什么时候?!

「怎么,找我有事?」带土在玄关脱好鞋,拍拍身上的风衣,似笑非笑地盯着警觉的鼬。「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你开始养动物了?小东西倒是挺机灵。」

「……没事。你来干什么?」佐助选择性失聪,把鼬放进竹篮里后走到桌子边。

「你好像忘了,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三个火曜日。」带土穿着袜子踩了进来,大衣也没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纸信封放在桌上,毫不客气地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

佐助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是的,他差点忘了,每个月的第三个火曜日带土都会过来,有时就过来看看,有时还会给佐助带点生活费。

「这是你新学期的学费还有生活费,学费和一部分的生活费打在里面的那张卡上了,我另外给你备了一点现金。」带土随手把信封往佐助的方向推了推。

佐助默默地接过信封收好。每次带土到家里来,他都会不由得想起那个人——那个人,还活着吗。篮子的方向朦朦胧胧地传来一道目光,佐助感觉得到鼬在紧张地关注着他。

带土看着沉默不语的佐助,翘了个二郎腿抱臂往椅背上一靠:「……你在想他的事。」是肯定句。

篮子里的鼬作假寐状,实则支棱起耳朵,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带土身上。要是他没猜错,这个‘他’指的应该是,这个世界的鼬。

「……他是不是还活着?这些钱到底从哪儿来的?是不是他给你的?」佐助咬了下嘴唇,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带土不耐烦地伸手掏了掏耳朵:「每次我来,你会问的就这几句吗?我再重申一遍,这个钱是我的。至于他……他不仅活着,还过得很富裕。」带土像是不经意间地加重了末尾的那三个字,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佐助的反应。

佐助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抓皱了平整的衬衫,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嘁。你不也是只会回答我这一种答案吗?」声音淡漠夹杂着嘲讽,他垂下眼眸回道,眸中暗流涌动。

「哼。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问?」带土站起来,走到玄关穿好鞋。「那么我走了,有事电话。」

「慢走不送。」佐助低着头,两侧的发垂下触到桌面,遮盖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带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开门:「……既然养了动物,就要负责。」和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关门声。

鼬从篮子里爬出来,顺着佐助的腿爬到桌子上。

唧唧叽唧。

鼬抱着几缕垂发,想撩开发丝,佐助却在这时抬起了头。鼬没来得及松爪,被吊起来挂在佐助脸旁。

唧。

鼬两只后爪腾空,陆生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迫使他弱弱地叫唤了一声。佐助将手心置于他身下,等他趴稳后连手带鼬平缓地放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佐助的眼睛很红,眼中杂糅着的愤怒悲伤像深渊一般将鼬吞噬。

此时此刻,心疼交织着无奈,鼬无比厌恨现在这个身体。他抱住佐助的一根手指,摆动尾巴来回扫着佐助的掌心,希望以此能让佐助开心一点。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佐助低垂着眸子注视着鼬的一举一动,用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鼬顺滑的皮毛。

我想,但我不能。

鼬的心疼得发颤。他的尾巴顿了顿,又接着扫动,而佐助的手彻底停止了动作。

「……鼬,你知道吗,你真的和那个人好像……要不是因为带土说他还活着,我甚至怀疑你就是他。」

金灿灿的阳光洒进屋内,照耀着少年微显脆弱的面庞。他想说,那他就听。

「我七岁那年,经历了一场大火……父母下落不明,哥哥……哥哥?真是好笑,纵火的居然是我那个温柔体贴的哥哥……」

佐助撇开目光,望向窗外,嘲讽地勾起嘴角,往下说道:「他不仅纵火烧毁了一切,还带着家里的财物失踪了,丢下我一个人。后来警察把我带到了亲戚家,就是宇智波带土,让他担任我的监护人。只是警察都不知道的是,宇智波带土是混黑道的……他拥有的关系网,掌握的情报,能比警察还多……其实我最恨的,是他为什么要丢下我……」

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佐助停止了述说。「谢谢你听我说了那么多,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忘掉吧。」他把鼬放回篮子里,转身进卧室关上了门。

鼬一头扎进佐助的旧衣服中,心里五味杂陈。他万万没想到这一世的自己居然又让佐助受了伤。

「……肉放在厨房里,饿了自己去吃。」隔着厚厚的房门,佐助的声音闷闷的,还有些沙哑。鼬沉默着把自己埋在了衣服的深处,蜷缩起身体。

……到底,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治愈你的伤痛,佐助?



7

……

距离带土登门拜访已经过去了两天,佐助也消沉了两天。

虽然佐助还记得给他喂食,但没怎么说过话,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投食机器。

新的一天都快过去一半了,要有所改变才行。

叽唧叽哩。

佐助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鼬攀着一角滑到地上的被子爬上了沙发,看到佐助空洞的眼神和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心脏一阵阵抽疼。他一面用小鼻子在佐助脸上蹭来蹭去,一面心疼地叫着。

「……别烦我……」佐助一手将鼬扫开,翻了个身背对着鼬,把被子裹得更紧。

鼬「吱」的一声滚落到地上。不过好在沙发前的地板铺了一张毛毯,鼬没有受伤,只是脑袋滚得晕乎乎的。

抬头望望缩成团子状的佐助,鼬将目光投向了放在不远处的手机。既然交流不通,那么把字写出来总看得懂了吧。反正之前也看过佐助解锁手机,密码他还是知道的。

鼬跳上了手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摁亮了手机屏保。这是成功的第一步。鼬不停地用小爪子拍打着手机屏幕,试图解锁手机,但因为指甲有点长不方便手机感应,鼬拍了半天才输入了两个数字。鼬累得快趴下了,但他已经输入一半了,他不能放弃。

当他休息了几秒,抖抖毛举起小爪子准备继续拍时,手机嗡嗡地振动了起来,振得他骨头发软。他从手机上下来,目光瞥到了来电人名称。

是鸣人。

本来佐助听着啪嗒啪嗒的拍击声和时不时的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就烦躁得睡不着,这时比前两者大声三倍的来电振动声直接就把佐助炸了起来。

「喂!」

佐助翻身坐起捡手机,没好气地接通电话,对着手机的那一头喷火。

「干嘛佐助,那么凶!」电话的那边传来鸣人委屈的声音。

佐助觉得头疼,要胀裂了一样。「你有什么事快说。」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冰冰的。

「啊……是什么来着……噢对了!卡卡西老师昨晚从国外回来了,刚刚联系了我和小樱,让我代他问你去不去游乐场。」

「他不是说开学前回不来吗?」

「他说要做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先回来了。」

鼬悄悄地溜到佐助面前,凝视。如果去了游乐场,佐助会不会开心一些呢?他希望佐助能出去走走,这样心情才没那么阴郁。

「……你跟他说我不……?」佐助随手抓了抓头发,正要拒绝,却对上了鼬期待的目光。他硬生生把‘去’字吞进肚中。

「干嘛,你想去啊……」佐助想都没想就问了句,却不料鼬点了点头。佐助一时语塞。

「?佐助你在和谁说话啊我说?」鸣人懵了。

「……没事。什么时候?」佐助回想了一下这两天自己的状态,再加上鼬也想去,他思索了几秒,松了口。

「哦,今天下午……咦——?!」鸣人条件反射地回答道,说完后感觉哪里怪怪的——佐助答应了?!他都做好打持久攻坚战的准备了耶!!这么顺利?鸣人贴着手机吃惊地叫出声。

「……💢白痴!不要对着电话大叫啊!」佐助等鸣人的声音消失了才重新将电话移回嘴边吼道。

鼬看着佐助瞪着眼的凶巴巴的表情,好像恢复了些许活力,在心里偷笑。

「哎呀因为很意外嘛我说……下午两点在游乐场门口不见不散哦!」「……知道了。」

佐助挂了电话,打起一点精神。他抱着被子站起来:「我换身衣服我们就出门。」

叽!

鼬欣慰地回应。盼望已久的和佐助一起出门!

…………

「喂!佐助!这里——」

「佐助君!」

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游乐场门口的发色奇异三人组,金发的少年和樱发的少女在阳光下招手,银白色头发的男子戴着口罩,一直在低头看书。

「……久等。」佐助加快脚步走过去,算是打了个招呼。

卡卡西露出的两只眼睛柔和地弯曲,他笑着打招呼:「佐助,好久不见……啊啦,你养了小动物啊?」他想要拍佐助肩膀的手突然顿住,自然地伸出一指手指摸了摸鼬。

趴在佐助肩上的鼬被摸了几下,有点不满地抬头瞪了一眼卡卡西。

「咦,什么?佐助(君)你没把它放生吗?」鸣人和樱诧异地问。刚刚两人都很高兴见到佐助,没有注意到佐助肩上的鼬。

佐助揭开衣服的一角让鼬钻到风衣下避寒避嫌,然后很平淡地回答:「……不是我不放,是它缠着我不走。」

被晾在一边的卡卡西提醒了一句:「三点了——你们是要一直站在这里聊天吗?嘛,反正我都行。」

「嘿嘿!走了走了,去玩吧!」鸣人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卡卡西失笑:「噢!」

「走!」

「……」

…………

一个小时后,卡卡西一脸菜色地在佐助旁边坐下。佐助逗着掌心中的鼬,掀起眼皮看向卡卡西,又垂下眼看向掌心中可可爱爱的鼬:「你不和他们一起玩了吗,老师?」

卡卡西暗中翻了个白眼,心想鸣人和樱是什么魔鬼,居然抓着他一起坐了好几遍过山车!

「啊哈哈哈,就是有些累了。你不去玩嘛?」卡卡西偏头问道。

「带着鼬,不方便玩刺激的机动游戏。」鼬攫住佐助的衣服褶皱,爬回风衣下,静静趴着。卡卡西听到小家伙的名字愣了一下,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的鼬这么黏你,真是让人羡慕啊。」卡卡西仰望天空,接着说:「我家的猫总是嫌弃我……」卡卡西在心里流下两行清泪:是真的很羡慕!

「……还好吧。」

「…………」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盯着斜前方跑去玩海盗船的两个身影。

「有点饿了……我们去卖吃的的地方看看?我没吃午饭。」卡卡西摸摸下巴,在话尾补充了一句。

「啊,走吧。」佐助直接向食品区走去。

走到食品区,卡卡西说去买份丸子,两人就先分开了。

此时的佐助在一家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传统小吃店前停住了脚步——是那个人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连锁店。他揉揉眼睛,好像看到那个人坐在店里吃三色团子的身影。他像受到了某种不可抗力似的,一步步走进店里。

鼬在佐助肩头注视着一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佐助?原来你喜欢吃三色团子啊。」

耳畔响起了卡卡西的声音,佐助站在店外蓦地回过神来,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他「啊」了一声回应,低头寻找重物的来源。

五盒三色团子??!!

佐助呆了。半晌,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提着袋子的手往卡卡西那里抬了抬:「……要吃吗?」

卡卡西看他那样就知道他买东西的时候肯定走神了。

「那么就谢谢了。」卡卡西拿走一盒团子,鼬盯着剩下的四盒失神。两人并肩返回。

「啊找到了找到了!佐助、卡卡西老师!你们在这啊!我们都准备打电话了我说!」鸣人和樱看到走过来的两人,迎了上去,在注意到佐助手上的袋子后又停了下来。

「佐助,你很饿?」鸣人迷惑的目光在佐助和袋子间来回移动。

「……闭嘴吊车尾。」佐助的脸瞬间黑了,这几个字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嘛嘛,佐助一下子买太多了……你们要吃吗?」卡卡西无奈地笑着打圆场。

「诶,可、可以吗?」樱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有些期待。

「……」佐助将提着袋子的手抬到樱面前,一脸不在意地别过脸。

鼬宠溺地看着自家别扭的弟弟,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直率。

四个人找了两条长椅坐下,佐助把多出来的两盒团子放在一边。

「这个团子好好吃!」在樱咬下第一粒团子品尝的时候,她的眼睛闪起了幸福的光。

鸣人一口气咬完了竹签上的三粒团子,嚼了嚼就咽了下去:「咦?有什么味道吗?」他放下手中的竹签,皱着眉眯眼观察着盒里剩下的两串团子。

樱咽下嘴里的团子,看着鸣人:「是你吃得太快了啦!你没噎着也是奇迹。」

「……唔,是吗?那我吃慢点吧。」

佐助半信半疑地打开了一盒,似乎是想尝试一下。

卡卡西在一旁轻笑。都长大了啊。嘛,要是以后也能这么温馨地相处就好了。他边心想,边咬下一粒团子,继续看着他的学生们。但是……

!!

这回卡卡西没忍住,发出了扑哧一声。三个人疑惑的目光顿时像聚光灯一样照射过来。

卡卡西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眼中含笑地用手悄悄指了指放袋子的地方。

四双眼睛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风衣里溜了出来,在盒子旁人立起来,伸长脖子,桃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盒中的团子,嘴巴微张,像是下一秒就会流口水。

八只探照灯持续散发的热量终于惊到了鼬。他尴尬地环视一圈,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重新趴回佐助肩上,偷偷瞄着自己最喜欢的三色团子,欲哭无泪。

佐助忽然想起,他和鼬都还没吃午饭。

他提了袋子站起来:「我先走了,这家伙饿了。」

「那么快?以后还一起出来玩吗我说。」鸣人吃完了他盒中的最后一串团子,放下竹签。

「下次再说吧。开学见。」

「……注意安全!」樱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嗯。」

回到家,佐助把一串团子一粒一粒地取下放在鼬的专属盘里,放到鼬面前。

鼬窜到盘子前,享受着美味的三色团子。

你还真是像他……连最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

佐助一手撑脸,一手拿起一串团子小小地咬了一口,欣赏着鼬细细品尝团子的模样。

叮铃叮铃。

太阳还未完全升上天空,闹钟准时响起,佐助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把闹钟扫下床头柜,等闹钟安静了才睡眼惺忪地起了床。

他匆匆地洗漱,准备好了鼬一天的食物,挎上通勤包就要出门。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

吱叽!

鼬的叫声止住了佐助匆忙的脚步。他站在玄关转过身来。

…………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佐助坐在座位上,桌子的屉柜里放着两份便当,有一份是鼬的。他郁闷地看着惬意地趴在左肩上的鼬,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人脸色阴沉地在看自己左肩上的一个小鼓包。

希望老师不要发现……佐助降低了一点左肩,使肩膀两边看起来高度平衡一点。

天边的夕阳将教室染上温暖的橘色。

校园里难熬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一切都和往常那样。佐助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口长气。还好鼬也很配合。

下课铃一响,和鸣人与樱打了个招呼,佐助挎好包就走了,细心的鼬发现佐助屉柜里多了张粉色的纸条,就叼给了佐助。

佐助看都没看就把纸条喂了垃圾桶,纸条背面的那个爱心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没必要再看。

不过前脚他才丢了纸条,后脚出校门时就被一群不良少年拦住了。鼬爬出风衣,嘴边的几根细须一抖一抖的,露出了小巧尖锐的獠牙,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哼,丢了美女校花的情书,你就想走了?」为首的少年年纪比佐助稍大,眼神凶狠,手上甚至拿了一根棍子。佐助听说过这个人,他是校园里臭名昭著的恶霸。

「嘁,无聊……所以想怎样?」佐助将双手插进裤兜里,满眼不屑。

「……最看不惯你那张臭脸了!她今天流了多少泪,我就让你今天流多少血!」少年抡了一圈胳膊,对立双方的形势一触即发。鼬龇着牙,感觉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冲到了大脑,流淌进双眼中。他急忙闭嘴一头扎回佐助的风衣中,蜷起了身体。

「喂,这可是在学校附近,想干嘛?」卡卡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首的少年似是不想放弃此次机会,但对上卡卡西后还是先撤了:「……我们走!」

「呼,真是好危险……你回去时小心点,我走了。」卡卡西拍拍佐助的后背,叮嘱了一句就扬长而去——他要赶回家喂猫。

「……鼬?」目送卡卡西远去,肩上的小家伙在剧烈颤抖,佐助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死一般的沉寂。

佐助拉开风衣,鼬背对着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球像是想要挣脱眼眶的桎梏,不安分地突突跳动。痛,熟悉的剧痛。还有从眼睛深处传来的,将双眼燃烧殆尽的灼烧感。鼬感觉有一双手在撕扯着身体,肺部被拉扯得难以呼吸,不禁张嘴喘息。

愈发强烈的痛楚,是因为灵魂要深度融入这个世界了吗?

鼬模糊的视野里,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宇智波家,火中站着的十三岁的自己,双眼早已被烟熏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抱着用湿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七岁的佐助。大火迅速地吞噬着一切,连同记忆一起燃烧。

不!!

当一块烧焦的巨大木头倒向火中的兄弟,鼬失声大吼,手用尽全力地伸出。倒下的巨木遮挡了整个视野,等到巨木完全倒地时,火中的兄弟俩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

覆在身上的衣服被揭开,鼬闭着眼恍恍惚惚地向衣服靠了靠,却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叽。

鼬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

佐助看着掌心里的鼬,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它就是一具尸体了。

「……??」手上传来的黏黏的触感让佐助慌乱地把鼬翻了过来。红色从鼬的眼眶中蜿蜒而下,雪白的皮毛上沾染的红色明亮刺眼。

佐助白皙的手沾着红色,指尖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迅速变冷,他对上了鼬的眼睛。

!!糟了!!

鼬一晃神,才想起来不能对上视线。他尽自己所能快地把双眼闭上,但已经晚了。佐助看到了。鼬的眼,血红的眼眸,眸中飞速旋转连在一起的三勾玉!

有什么东西涌进了脑海,眼前的景色跳跃着火光,天旋地转。

「佐助!!」远远传来的一声呐喊响彻耳畔,还有不断快速靠近的,皮鞋踏在地上的脚步声。

又是卡卡西吗……

佐助逐渐合上什么都看不清的双眼,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8

滴嗒。

滴嗒。

滴嗒。

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鼬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迎来了光明。

夜半时分,医院的窗外下着绵绵细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冰封已久的土地。

细长的睫毛颤了颤,鼬睁开双眼。眼睛有点干涩,已经不怎么疼了。

映入鼬眼中的首先是自己所在的篮子,和旁边皱成一团的佐助的风衣。他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恢复了平日里的雪白。

等等,佐助呢?

皎洁的月光流进房间里。鼬顾不得全身的疼痛,蹒跚着脚步到篮子边缘,将脑袋探出去。

篮子原来应该是用来放水果的,现在放在床头柜上,一旁是洁白的床单和被子,床上躺着面无血色的佐助。床边的点滴瓶里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发出水珠破碎的声音,顺着透明的输液管流下注入佐助体内。

鼬心中刚落下的巨石在他看到佐助苍白的脸时顿时又悬在了心头。他挣扎着爬出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高的篮子,跌跌撞撞地走到柜边跳下去,狼狈地在带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白被子上翻了两个滚。他疼得蜷缩着身体,等疼痛稍微减弱,才逼迫自己舒展身体重新站起来。

他吃力地爬到佐助枕边,伸出脑袋用小鼻子轻轻碰上佐助的脸,却马上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佐助的脸很烫,像一块烧红的火炭,温度惊人。鼬的心坠到了谷底。

自责、焦虑、不安。负面情绪如同浓稠的黑雾将鼬包围,四周是无尽的黑暗。

「……嘁」声音很轻。

鼬警觉地支起耳朵确定是不是有人靠近,而后才发现是床上的人在啧嘴,嘴唇翕动,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鼬紧贴在佐助脸旁,仔细听着。

而佐助的唇瓣动了几下又不动了,双目紧闭,嘴微微张开呼吸着,仿佛一条搁浅的鱼。

「嘁……」

佐助心情阴暗地站在燃烧的宇智波大宅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好凝视着这片遗留在记忆中的火光。他在这附近走了十几回了,无论走哪条路,他都会回到这里。本来他心情沉重悲伤,现在只剩下了烦躁。

宇智波宅燃烧着,着火的东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从宅里传出由远而近的奔跑的脚步声。

佐助目不转睛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一个少年低着脑袋抱着一大团东西在滚滚浓烟中跌跌撞撞地冲出火场,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

佐助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泛起了层层水波。

因为冲得太猛,少年的衣角卷起了几颗火星,将衣服烧穿了几个洞,甚至烧伤了皮肉。他仍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包裹,背对佐助跪倒在地,撇过头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想来是呛了不少烟。

咳嗽声渐小,少年没管自己身上的伤,而是立刻揭开包裹的一角检查了一下包裹。确认完毕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佐助的瞳孔急剧收缩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映在眼里。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那个人即便化成了灰,他都能认出来——那个人,是他的亲兄长。

「宇智波……鼬……」呵,这么大的包裹,拿了不少好东西嘛,鼬。他冷笑着吐出那个记忆中尘封已久的名字。由于角度问题,佐助只看得出鼬检查了包裹,但看不见包裹里的是什么东西。

鼬还真是宝贝那些财物啊,连自己受了伤都不管了吗……真是够了!!一时间,愤怒、不屑、悲伤和委屈自佐助心底溢出。

佐助冲上前去,想问明白为什么。与此同时,鼬也开始移动。

……好像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可佐助全力追逐着鼬的背影,没时间关心鼬掉了什么。

「站住!宇智波鼬!」眼看鼬的背影就快消失在家附近的密林中,佐助嘶声喊道。

鼬没有半点停顿,最终消失在佐助的视野里。

「……可恶。」听不到吗。

佐助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这一边鼬全身疼得不能动,急得叽叽叫。佐助从十几分钟前就开始喘气急促了,嘴里念叨着根本听不清楚的话,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掐着枕头,还出了一身大汗,这让他很担心。鼬仰头观察着佐助忽然变得有了些生气的脸和急剧收缩的胸膛,注意到他的嘴唇又在翕动,连忙艰难地靠近了他的唇。

……嗯?什么?可恶?

鼬撅着小屁股,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他疑惑地在心里自言自语:「什么可恶?」

昏迷的佐助似是听到了疑问,蹙紧了眉,半晌憋出几个字:「宇智波鼬……」

「……」我愚蠢的弟弟啊。

不过还好,这证明自己没伤到他的脑子,逻辑思维还算正常。他缓缓蜷卧在佐助枕边,瞪着眼睛留意佐助的状况。

佐助歇了几分钟,慢慢往回走,却意外地看到了刚才鼬掉落的东西。他蹲下身把它捡起来,擦去表面上的泥——这是一个三色团子挂饰。

他记得鼬很喜欢这个挂饰,但后来……后来好像是被他拿走了?好像他那段时间还被他随身携带来着?

……随身……携带?

佐助怔在原地,往鼬消失的方向望去。

难道那个包裹是……?不,绝不可能。

回想着鼬奔跑时有些酿跄的步子和看起来软软的大包裹,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佐助吓了一跳,急忙摇了摇头,把它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怎么可能呢。如果那才是真相,那么他之前的执念算什么?

他自嘲地笑着,但他已经不能完全说服自己的内心了。

鼬看着呼吸保持平稳的佐助,隐约觉得不对。正常情况下中术者平静之后应该会醒来。佐助为什么还没醒?鼬心中警铃大作。他担忧地望着佐助的侧脸,狠狠地责备自己。

正当佐助凝视着挂饰沉思,光线变得更加昏暗。

注意到光线的变化,佐助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他应该是在一个石洞的内部。

他所处的位置后面,有人向这里靠近。他谨慎地探头去看,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僵直地站着。当佐助看清向这边走来的那个人的脸时,震惊了。虽然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宇智波鼬?他怎么在这?

佐助收回脑袋,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对,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来。

佐助忍不住又探头看,看着鼬边说着什么边一步步走向那个发型与自己相似的人,将他的额头抵在那人的额头上。温暖的白光将二人笼罩,恍若神祗降临。

「无论将来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深爱着你。」

他听到他对那人柔和地说。然后,鼬就渐渐在白光中消逝不见了。

微凉而咸苦的液体顺着脸颊汩汩流下。身体不受控制了。佐助胡乱地用手擦着脸。奇怪,明明鼬根本不是对他说的。

该死的为什么会那么想哭。

泪止不住地流出眼眶,佐助背靠着石壁滑坐在地上。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间。

偌大冷寂的石洞里回荡着压抑的呜咽声。

??!!

鼬半眯着眼睛看着佐助不安稳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竟然整个人都跟他一样蜷缩了起来,脑袋埋在白被子里,还传出幼兽一般无助的压抑的呜咽声。

鼬拖着酸痛的身体,翻过佐助侧躺的身子,轻手轻脚地钻进被子里趴在他眼前,无奈地看着佐助紧抿着唇,泪如断线珍珠般划过脸庞。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佐助。

鼬人立起来,抬起小爪子温柔地来回抚摸着佐助布满泪痕的脸。

鼬的小爪子附有查克拉。查克拉通过鼬的抚摸,渗入了佐助的身体,直达佐助的意识。

……

这是……?就像坠入了谁的怀抱,好温暖……

缩在石壁下呜咽的佐助感受到了一股暖涌进身体里,一遍遍在体内循环流动。

就这样沉溺其中吧……

脑海中回响的轻柔的声音有致命的诱惑。不知过了多久,佐助沉沉睡去,他的身影也随之化为红色泡沫消失了。

应该没事了……不过自己好像违背了那个人的意志,让佐助看到不得了的东西了。

鼬时刻关注着佐助的状况。看到佐助放松了抿紧的唇,也止住了眼泪,鼬才安心地放下小爪子,舒了一口气,直接倒下昏睡在佐助枕边。

睡吧佐助,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那我们约定好了噢,哥哥……



9

清晨,卡卡西赶在上班前开车到了医院,看看佐助的状况。

……睡得真香。

卡卡西推开房门,就看到鼬趴在佐助枕边,一人一鼬呼呼大睡的场景。他笑着摇摇头,轻轻把门关上,去找医生来给佐助检查。如果没有什么异常,就没有住院的必要了。

「……」

在等待医生完成检查的时候,卡卡西在病房外碰到了带土。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没有说话。

「卡卡西,好久不见。」

带土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来干什么。」

卡卡西上下扫视着这位多年不见的童年玩伴,冷漠地问道。二十一年前带土下落不明,直到三年前,他偶然得知带土入黑道,一直没有联系过,更别说见面。

带土玩味地一挑眉,觉得好笑:「我是佐助的监护人,不应当来帮他缴纳医疗费用吗?」昨天晚上佐助没回家,手下密切关注佐助动向的人马上上报了。

「……那正好等会医生检查完,要是没问题的话你就送他回家吧,不要把鼬漏下了。我还要上班,先走一步。失礼了。」卡卡西板着脸说完,转身欲走,却被带土伸手拉住手腕。

「这几天佐助请假。还有,不要和佐助说是我付的费。」带土偏头凑到卡卡西的耳边,呼出的气息吹拂着卡卡西的耳垂。

「是为了减少麻烦吗……我知道了。」卡卡西挣开束缚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他意味深长地最后看了一眼带土,快步离开了。

带土饶有趣味地注视着卡卡西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他才开门进了病房。那只动物,叫‘鼬’啊。

佐助前一晚出了一身大汗,早就退了烧,但还是需要好好休息。

带土手脚利索地付了医药费,也没等佐助和鼬醒来,就直接开车把两位睡神送回家,替佐助揠了揠被角后就离开了。

这个味道……到家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鼬在睡梦中皱起了眉。他总感觉有人盯着他。意识到这一点,鼬忽地睁开眼,望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佐助曲着腿趴在他面前,一双黑瞳熠熠发光,充满好奇。

啊!

鼬没有被吓到,反而是眼睛的主人被突然睁眼的鼬吓了一大跳。他往后一仰,脑袋磕上了床头的栏杆,发出清脆的响声。条件反射的,他低下脑袋,双手放在磕疼的地方。

鼬看着自家弟弟犯傻,正想感叹一句‘我愚蠢的弟弟啊’,始料未及的是佐助却猛地抬头,哇哇大哭起来,双腿还到处乱蹬,差点把鼬踹飞。

……唧?

鼬呆住了。乱蹬的腿不给鼬思考的时间,对着鼬又踹了过来。

鼬就地打了个滚,才算是躲过了飞来横祸。他迅速溜到床角,看着撒泼的佐助沉思。

是因为自己给他施加的幻术起了副作用吗……这……

鼬心情复杂地扫视一眼自己的小爪子小短腿,幽幽地叹气。

所以……电话……

鼬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手机,一边躲闪着佐助的大长腿。发现目标。鼬跃下床,扑向手机。

他现在太小只了,就算身旁有佐助喜欢的玩具,他也拿不起来安抚佐助,更别说这个家里什么玩具都没有了。

鼬艰难地解锁了手机,在屏幕上跳踢踏舞。

给谁打电话比较好?

鼬急出一头薄汗,僵直着小爪子翘起指甲在触屏上小心翼翼笨拙地按着。

鸣人。

看到这个备注,鼬想都没想就摁了下去,还摁了个免提。

啊,等等,打给鸣人干什么?鼬一惊,想去挂电话。

「喂,佐助,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啊我说?」可是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鸣人的声音,有点杂音,应该是正巧赶上了课间。佐助听到声音,稍稍停顿一下,又大哭起来,把床锤得哐哐响。

唧唧!叽唧叽!

鼬只好对着电话一本正经地回答,忘记了鸣人听不懂他的语言这一码事。

鸣人只听见鼬的叫声和隐隐约约的佐助的哭声,心生奇怪:「佐助……?」

鼬叫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一只动物的不争的事实。他脚一滑,一爪子踩到了电话结束键。

嘟嘟嘟。

鸣人满头雾水地盯着手里发出忙音的手机,樱从一旁经过,不解地问:「鸣人?怎么了?」

「嗯……刚刚佐助给我打电话了我说……」鸣人挠头。樱的双眼瞬间变亮:「那,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今天他为什么没来?」

「……怎么说呢,我听到佐助好像在哭,有什么东西对着电话叫,就像是那东西在给我打电话,而不是佐助。」鸣人越说越小声。

「什么东西?怎么叫的?」樱抓住重点,追问道。

「就……叽叽叽这样的?」

两个人都低头思考。蓦地,樱握拳的手敲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上,鸣人一惊,抬头看她:「小樱,你想到什么了?」

樱轻咬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佐助君不是养了一只雪鼬吗?会不会是……」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鸣人不太肯定地说:「你是说,是雪鼬想给我打电话?这不科学啊我说。」

樱抱着手臂看着鸣人:「……说实话,你不觉得那只雪鼬很有灵性吗?就好像,它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似的……而且你还说听到了佐助君的哭声,有没有可能是佐助君遇到问题了,雪鼬打电话求助呢……总之光凭佐助君哭了这一点,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吧。」

「唔……也有道理。要不我们放学去看看?」「我觉得可以!」鸣人和樱达成共识。

鼬踩在手机屏幕上,寻找联系人求助。他划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才从N,划到了O。

带土。

鼬高高举起的小爪子一直做假动作,每次快要按下通话键的时候,又触电般地将爪子收回来。打吧。快按。鼬在心里默念,然后终于按了一下。

「……喂,什么事。」这次电话接通得更快,带土略显恼怒的声音响起。他正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下,下午组织内还要开会。

唧叽叽唧哩!

鼬用余光注意着佐助的一举一动,对着手机乱叫。眼看佐助要爬下床,鼬发出了摔跤预警。

带土震惊地把手机放在眼前看了看,又淡定地贴回耳边。佐助抽风了?啊他养了动物来着。

莫非是鼬给他打的电话?

「说人话……」呃好像有点为难鼬。

叽哩!

带土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接着电话那头好像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随即是佐助响亮的哭声。

「……」

带土果断地挂了电话,翻身坐起想一想,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你现在到我这来,快点。」他说完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起床穿衣。

佐助头上的疼痛感还没消散,屁股又疼了起来,号啕大哭。

鼬冲到佐助面前,急得左右跑动,不敢靠得太近。但是他慢慢发现,自家弟弟虽说是在哭,可目光始终都跟着他在移动。他稍微跑远一些,佐助的哭声就大一些,他靠近一点,佐助的哭声就小一点。

「咯……哥、哥锅……」期待着鼬过来,佐助哭闹着严重口齿不清地喊道。鼬震悚,抖抖耳朵,不可思议地看向佐助。他小心地朝佐助靠近,佐助的哭声也越来越小。

最后他蹲坐在佐助面前。佐助瞪着泪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鼬,仿佛眨一下眼,鼬就会不见。

「呜,呜趴!」在鼬眼里,顶着一张成熟的脸和拥有成人身材却发出婴儿叫声的佐助,没有半点违和感。

佐助向他快速爬过来,脸凑到他面前,忽然呼地吹出一口气。鼬的皮毛在身上像水纹一样荡开,却依旧稳如泰山,宠溺地看着他。

「诶嘿嘿……」佐助笑得眼睛弯弯,还向鼬伸出骨节分明的白嫩爪子。鼬顺从地靠上了佐助的手掌,用脑袋蹭蹭佐助的掌心,逗得佐助咯咯笑。

咔嗒。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的清脆响声。

……来了啊。

鼬半眯着眼睛,目光投向门口。带土带着一个陌生人踏进房内。

「……你去看看佐助,大蛇丸。」带土的视线自进屋以来就一直落在鼬身上。

大蛇丸弯腰放下带来的手提箱,瞥了一眼带土:「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宇智波家的都这么会使唤人的吗。」说着也不管佐助伸胳膊蹬腿大哭,毫不含糊地拖着佐助进了佐助的房间。

「少废话。」带土面对鼬蹲下:「……你跟我过来,别装傻。」带土基本可以判断鼬是能听懂他说的话的,走进空余的那个房间。

意料之中,鼬立刻跟了过来。

带土把门关上,坐在床沿翘二郎腿,不知从哪摸出一颗药丸。「把这个吃下去,鼬。」

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他也没有立场来害我。

鼬眸光一暗,踌躇再三,还是吞了药。

「……能让佐助叫出那个名字,你很厉害嘛。」带土撑着脑袋,语气懒洋洋的,鼬却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喉间流出。

?!

我的声音?!

鼬下意识地摸了摸嘴,看向带土的目光多了几分防备。

「呵,好久不见了,鼬……哦不,宇智波鼬。」带土轻笑。

「……你判断我是宇智波鼬的证据?」鼬趴下身子。

「这么高的智商,这个名字,你和佐助的相处模式,你的喜好等等,都在说明着一切。」清晰的分析思路,心细如发。

鼬颔首,正准备说些什么,门铃响了。

「我去看看。」带土走去开门。

不多时,鼬听到鸣人和樱的声音。听他们交流了一会儿后,带土让他们先坐在沙发上等,进了房间。

「看来谈话只能下次了。我过几天再来。」这时大蛇丸敲了敲门,走进来。

「佐助怎么样了。」鼬站起身来,盯着大蛇丸。

大蛇丸邪魅地笑着:「精神有些损伤,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让那两个小鬼留下照顾佐助了。我们走了,有事电话。」大蛇丸提好收拾完的器械,跟着带土转身出门。

「等等。」鼬叫住他们:「帮我写张纸条,告诉他们肉在冰箱里,每天都要煎几块。」

「……为什么?」

「我饿了。」



10

接下来的两天里,鸣人住在空余的房间里,樱则一大早就过来帮忙,鼬整天装哑巴。

佐助像是重新成长了一次,用两天的时间从婴儿时期恢复到正常状态。

佐助很不满让鸣人和樱看到了这样的他,但鼬还是很乐在其中的。对鼬来说,这仿佛补回了以前缺失的时光。

第三天早晨,佐助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倚在门框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两人。

「我说啊,谢谢你们我已经没问题了!所以,请你们,回去!」他立直身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诶?不行……」鸣人和小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反驳。

「绝对行的再见!」佐助打断他们的话,快步走进客房。鸣人暂住带来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佐助收拾好了,被他一手拎出来塞到鸣人怀里,两个人直接被佐助推到玄关。

「……你要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就告诉我和鸣人,我们都会来帮忙的。」樱看着佐助那一脸不爽就知道一定得离开,她拉着鸣人对佐助叮嘱了几句就走了。佐助啊了一声算是回应。

「终于走了……」佐助转身进了房间,整个人躺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吱。

佐助慵懒地偏过头,看向半掩着的门。一束阳光从门缝中钻进来,照得在门口蹲坐的鼬皮毛上好似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光。

他下床走到门边,把门完全拉开。鼬抬头仰视他。

「……进来吧,我不会限制你的。」佐助瞥见了放置在房门口的窝,干脆把窝也一并挪了进来,然后又躺回床上。

鼬怔怔地望着佐助,仅仅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扎进了佐助的房间。他窜上佐助的床,踩上佐助柔软的枕头,在佐助面前趴下。

四目相对,平静如水。

蓦地,佐助弯起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在鼬的小脑袋上点了几下。

看起来心情不错啊。鼬抱住那根点他脑袋没大没小的手指,蜷起了身子。最近睡得都不是很好,补一觉吧。鼬的意识在佐助的注视中愈飘愈远。

扒拉了下小爪子,鼬惊醒了。

佐助?

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个另他安心的人。

他溜下床,跑到玄关,发现佐助的鞋不见了。

出去了?

鼬愣在原地。

不知不觉地,门开了。

「什么啊。你在等我吗?」

带土挑了挑眉,注意到蹲坐得跟一座雕像似的鼬。

「……想多了。」鼬率先踏进客房,带土跟着他后面走了进去,关好门。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吧。」带土在床边坐下,打量着鼬。

「……说来话长。在这之前,貌似你知道的事情很多,不打算让我了解一下真相吗。」鼬的声音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带土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丝疑惑,却面色如常,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你自己做的事,还需要我一个旁人来说明吗?」

「……」

鼬想起了那天在疼痛中看到的那场大火,少年时代的自己抱着年幼的佐助。现在看来,应该就是真相。

「既然你认出了我,那就说明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前世今生。」

「……你想说什么。」

「我是前世的宇智波鼬,而不是现世的宇智波鼬。我能够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现世的我已经死了。」

带土坐直身体,嘴角扬起,缓缓地说:「不愧是你,宇智波鼬……看得很透嘛。」

「那么说吧。宇智波家着火的那一天,其中的缘由。」鼬冷冷地看着带土,一字一顿。

「……这一世的鼬,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住院买药,是医院的常客。在鼬四岁那年,佐助出生了。兄弟俩的感情很好,只是因为鼬经常生病,有时会拒绝佐助靠近,他们为这个问题没少吵过。」带土不紧不慢地陈述,还换了一条腿翘。

「至于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那天,佐助发烧了,到傍晚时,鼬外出给佐助买药,顺带去医院办理一些手续。当他回到家开门走进大厅时,发现家里着火了。父母为了保护佐助,失去了逃生的机会。他们把因发高烧而沉睡的佐助托付给了鼬。」

「……」

「鼬抱着用湿棉被裹好的佐助,冲出火场。而当鼬逃出火场时,火势大得烧红了半边天。鼬给佐助喂了退烧药后把佐助藏在树丛里,将剩余的家产全部藏在佐助身上,他自己则去调查纵火犯究竟是谁。」

「……为什么佐助会认为鼬是纵火犯?」

「因为火灾现场处理后,只找到两具遗体,没有佐助,警察后来才在树丛中找到佐助,把他塞给了与他有一定血缘关系的我。这是鼬算好的结果,他甚至知道以后暗中联系了我。后期警察收集线索证据,就有目击者称看到鼬抱着一大团东西逃出火场,疑似携带家财。再加上鼬虽然不确定纵火犯是谁,但他确定是极有背景的黑道。他不想未来佐助为了复仇而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于是顺水推舟,就坐实了这个谎,成为被人唾骂的纵火犯。」

「你不是黑道吗。」

「我三年前才入的。也是那时,鼬整死了纵火犯,不久后病死了。他送了我很多财物,我随手收下后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头。不过我就只用这个组织来赚钱。」带土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听完带土的解释,鼬感觉眼睛深处突突地脉动着,燃烧着佐助童年的那一晚的记忆,如同拼图一般,一块块拼好,在脑中恢复着原本的样子,并像老电影似的投射出那时发生的一切。眼睛是通红的,记忆也是通红的。

鼬强忍不适,淡淡地扭头望向窗外,天色渐晚。佐助快要回来了吧。

「你走吧。」鼬叹气道。

带土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站起来:「以后还会见面的,鼬……」话音刚落,房门外传来踩在木地板上咚咚咚的奔跑声。

?!

「该死。」带土脑门上青筋凸起,低声骂了一句,开门追去。

鼬呼吸一窒。佐助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听了多少?

哐。

下一秒,有什么物体重重撞在门上的声音,驱走了鼬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慌乱地冲出房间,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新鲜蔬菜。

玄关,佐助被带土压在门上,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

「……真相是什么。你告诉我!」沉默片刻,佐助抬头,双眼红得像烧红的铁。他死死地瞪着带土,双手掐上了带土的胳膊,不住地嘶吼:「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回答我!」

带土凝视着他脆弱的模样,知道瞒不住了。鼬,对不起。

「……刚才你听到的就是真相。」

佐助眦目欲裂,忽地癫狂地笑起来,目光移向鼬,眼中显而易见的痛让鼬不寒而栗。

「还有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一起骗我……好玩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如同困兽般的呜咽,是开了刃的刀,将鼬的心捅得血肉模糊。

「佐助……」

「你别叫我!我哥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不是吗?」佐助的声音透露着愤怒和委屈,他猛烈地挣扎着,从带土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趁着带土被撞倒在地没反应过来时,冲出家门。

鼬赶紧跟上,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带土的视线里。

「嘶……」带土揉着腰站起来,刚才那一下差点闪到腰。这人真是力气和脾气一样大。带土边抱怨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喂,你还记得佐助家在哪吗?现在过来,最好带上一支镇静剂。」

「……你们宇智波家破事真多。」

带土懒得骂他,挂了电话,一路小跑。怕是要出事,得赶快追上他们才行。

傍晚时分的城市亮起了绚丽夺目的光,在佐助眼底逐渐迷离。

佐助觉得他已经死了。他麻木地奔跑着,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目的地只有一个——宇智波家的遗址。如果带土所说的一切是真相,那么,宇智波家附近的那片树林,鼬曾走过的路,一定会有证据。

鼬紧紧尾随其后,奈何身型问题他始终和佐助拉着一段距离。

佐助在街角处趔趄了一下。鼬抓住时机,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五步之遥,差一点点就能追上他了!

转过街角,前面路口的人行道灯,是红灯。一辆轿车在路口转弯,而佐助毫无察觉地向路口跑去。

!!

一定要赶上啊!鼬加紧了脚步,不要命地冲刺着,在最后一步一跃而起,腾到空中挡在佐助身前。

哔——

耳畔是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和令人发毛的刹车声。

须佐能乎!

在轿车到来的前一瞬,佐助才惊觉危险,映在黑如浓墨的瞳孔中的,是全身包裹了红光的雪白身影。

不要……不要——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砰!

轿车像撞上了电线杆,停了下来,但巨大的冲力将支撑不住须佐能乎的鼬弹飞出去。小小的身子抛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滚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双眼因为震惊而瞪圆。佐助缓了十几秒,慢慢转身,看着几米外的一抹白色眼神发直。

匆忙赶来的带土放慢了步伐,最后站定在街头。

轿车车主晕在车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佐助旁若无人地走向那抹白,呼吸在颤抖。

静静躺在地上的鼬七窍往外冒着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一条前腿还擦掉了一大块皮肉。

骗人的吧……

他跪倒在鼬身旁,两手轻轻地把鼬捧起,感受到鼬的体温在指尖一点一点地流逝。

就这样,没了?

「……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佐助盯着鼬渐冷的身体。他觉得心脏跳得好痛,干脆让它不要再跳动了会比较好吧。

悲伤仿佛泄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是不是?!」他嘶声力竭地问,却没有回应,有的只是围观的人群的指指点点。大滴大滴的泪滴在地面,将鼬的血冲淡。

「……够了!」带土看不下去了,顶着众人的目光挤进圈里,走到佐助面前蹲下:「我们回家……」

「家?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肆意地扬起嘴角反问:「只有我一个人的家么?别开玩笑了。」他单手撑地,捧着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却一片漆黑,身体向前倒去。

带土眼疾手快地接住昏厥的佐助嫌弃道:「臭小子精神创伤没好,还到处乱跑。」他认命地背起佐助,把鼬轻轻放在上衣的口袋里,眼神一闪,随即恢复正常。

「……真是让我好等。」大蛇丸靠着门蹲着,看到带土来了才站起来让开。

带土开了门,从上衣口袋拎出血淋淋的鼬,丢给大蛇丸:「给你拿去六号实验室解剖。你可以走了。」

「?」大蛇丸狭长的眼睛在带土佐助和鼬中间转了一圈,满腹疑团地把鼬放进手提箱里就走了。

……

好刺眼。

佐助逆着光,看到了鼬鲜明的背影。

哥哥?鼬?宇智波鼬!别走!!

鼬偏头给了佐助一个温柔的微笑,而后径直踏进光里。

「哈……哈……」佐助喘着粗气,额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跌进枕头里。

又梦到鼬了。这段时间总是能梦到他……明明他早就不在了。

他翻身坐起,凝视垫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的竹制篮子,又躺回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鼬已经消失了将近半年了。

今明两天都是休息日。佐助把被子扯过头顶,想睡个回笼觉。他明白他是在自欺欺人,但又忍不住要催眠麻痹自己。

反正外面又下雪了,冷得瘆人,明天也睡上一整天吧。或许这样,鼬就会回来了。



番外 · 雪夜の約束

久违的沉眠。

只不过,这一次,四周不再黑暗。

鼬赤着脚,行走在这片无垠而如镜一般的水之上,微凉的触感自脚底传遍全身。他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然而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在不停地向前走着,仿佛这样就能走到尽头,而尽头的那边,有他最爱的人,在风雪中等候。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提醒鼬该休息了。

鼬停下脚步。他静静地注视着,脚下的世界绚丽繁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他的眸中闪烁。那是佐助所在的世界。可惜,他好像回不去了。他一个死人,也不该再有那么多留恋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将所有思念都掩盖在淡漠的表情之下。不走了。就在这里止步吧。鼬缓缓躺下,舒展开身体,闭上双眼,疲惫感在瞬间奔涌而出将他淹没。

也许,也许下一世就不用经历那么多痛苦,他能拥有和佐助一起平静地度过一生的平凡日子。

他许了愿,如同每一个期待着圣诞老人降临的孩子一样,期盼着奇迹出现。鼬任由自己的意识坠入海底。不过其实,他不想等着来生啊。

那你来代替我陪在佐助身边吧,前世的我啊——

空灵飘渺的声音回荡在鼬的脑海里。星星点点的荧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其状如鸦,划破虚空呼啸而来。残破的魂魄浮现出柔和的白光与羽翼共振,强烈地呼唤着迷途的鸦。

鼬睡着了。镜子似的水面撩起浅浅的波纹,把鼬轻轻包裹,诱惑了不知从哪飞来的鸦。

嘎。

鸦在低空盘旋一圈,歪歪斜斜地降落在鼬身上,扑扇着荧光的巨大黑翼还未收好,就和鼬一同被水吞没。

……

今天就是第二十三天了。

大蛇丸背靠墙站在病床边,观察着床上人的状况。

滴——

心电图的波动依旧平缓,床上的人嘴唇有点青紫,戴着呼吸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胸膛的起伏幅度都肉眼难见。

大蛇丸叹了一口气,不由地看向不远处摆放的培养装置——雪鼬在充满营养液的装置蜷成一团,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前腿上的那处擦伤伤口太大,不可避免地留了疤。

啊,好火大。

大蛇丸郁闷地将手臂在胸前交叉,一脸不满。当初带土把鼬丢给他,让他来六号实验室做实验,他还没明白为什么非要来六号实验室不可,结果准备做实验时终于懂了。

六号实验室完好无损地冷藏保存着鼬的身体,而且仔细感受的话,偶尔还会有气流从雪鼬的鼻子里呼出。

「原来是让我来救人啊。」大蛇丸小声嘟嚷,把牙咬得咯咯响,脸拉的老长。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不是答应给你十倍的报酬了吗。」带土拉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两码事。」大蛇丸剽了他一眼,走到床边。

带土不耐烦地啧了啧嘴:「懒得和你扯。他怎么样了。」

「现在就看他的意志和选择……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醒,但是醒来后会怎样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个身体冷冻得有点久,器官有点衰竭了。」大蛇丸难得地严肃起来,仔细调整着呼吸机和输液管。

床上的人莫名地五官都扭在了一起,还冒着冷汗,浑身僵直。大蛇丸在一旁的床头柜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将里面透明的淡黄色液体注入鼬的体内。

带土看着鼬神色渐趋平缓的脸,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等他醒了,休养一段时间。如果状态不错,就让他去找佐助吧。」他转身拉开门。

「带土君真的是重感情呢……」大蛇丸阴阳怪气地笑道,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

「这样我才能把监护人这个关系甩掉,别想多了。」和回答一同响起的是门被重重关上的振鸣声。

大蛇丸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关上的门,继续手上的工作。

……

「……」

「……宇智波……」

皱眉。

「……宇智波鼬……」

有人叫我……?

鼬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他感觉自己悬浮在水里,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外界传来的声音听不真切,自己也不能开口回答。

「……你再不醒宇智波佐助就会被我做成试验体!」大蛇丸阴沉地看着鼬只皱眉不睁眼,一句威胁脱口而出。

?!

鼬全身恍若遭到雷击。他竭尽全力地挣扎,奋力控制着脑袋向上抬起,同时在僵硬的手臂和腿上用力。

……看来有效。

大蛇丸双手撑着床头的栏杆,欣赏鼬略显焦急的表情,还有轻微曲起的手指,不急不缓地加了一剂猛药:「……我要宇智波佐助一生都沦陷在过去,一直痛苦,憎恨……我要让他变成我的东西!」

先是露出水面的鼻子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鼬扬起下巴。终于,鼬整个脑袋暴露在空气中,难以动弹的躯干和四肢霎那间都有了知觉。

「……!」鼬闭着眼坐起,身体不受重负地发出哀鸣,骨头也附和般地嘎吱作响。他大口喘着粗气,感受着全身肌肉的酸痛,半睁着眼扫视身边的环境。床边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惨白立体的侧脸上,大片阴影勾勒出完美的下颔线。

「鼬君,你觉得身体怎么样?」大蛇丸顺手把滑落在前面的长发都撩到背后。

我没死?

鼬充耳不闻,沉默着将手放到灯光下,失神地盯着手发呆。这双手很瘦,近乎皮包骨的手背表面突起着一根根青紫色的血管。

「……这里是哪里?」三年间从未发声的声带重新振动起来,发出的声音就像破锣,很刺耳。

「我也说不清这是哪。」大蛇丸走出房间:「你在这等一下。」

鼬打量着这个房间,注意到了半人高的培养装置,注意到了——雪鼬。他掀开被子,努力地操控这副陌生的身体站起来。

颤颤巍巍地挪到培养装置前,鼬扶着装置缓缓蹲下,透过玻璃凝视着蜷在装置底部的雪鼬,将手掌贴了上去。

还活着吧……原来自己之前长这样……

鼬用手指在玻璃表面描绘出雪鼬的轮廓,心里轻松了许多。

「鼬君?过来吃点东西。」大蛇丸拿着盛了米糊的碗,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光脚蹲在装置前的鼬。

「嗯。你会把它一起治好吧。」

「……你们宇智波家的是不是都那么会为难人?!」


半年后。

今天是万圣节,佐助却收到了很多糖果,还有一份意料之外的三色团子。此刻他正挎着装了三色团子的通勤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对自己拒绝了糖果但唯独没有拒绝三色团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就好像是要留给谁一样。

「……冷……」

一阵凛冽的寒风卷着片片洁白的雪花吹来,佐助裹紧了围巾,哈出一口气暖手,感到体温直线下降。

和遇到鼬的那一天的天气差不多呢……他在的话,一定已经冷得发抖了吧……

佐助搓着手,很自然地想到了鼬,随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什么嘛……难得自己下了决心要忘掉过去的……决定了,明天去找鸣人他们出去走走吧。

他一面低头专心寻思着明天要去哪里,一面继续向前走着,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啊……痛……」佐助狠狠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额头撞得发疼。三色团子从没拉好拉链的通勤包里飞了出来,掉到一边。他连连退后以稳住重心,反射地抬手捂着额头看向地面:「对不起……」

「……?」

在佐助的视线里的那双黑皮鞋换了个朝向,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三色团子递到他面前。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佐助奇怪地抬起头——

逐渐映入眼瞳中的,深棕的窄腿裤,黑色束腰风衣,落了些许雪花的乌黑长发,那张刻骨铭心的脸。

那人对他微笑着,肩头趴着一只雪鼬。雪鼬的一条前腿有一块显眼的疤,它目不转睛地盯着佐助,桃红的大眼睛清澈而富有灵气。

??!!

「……哥哥……?」

「你的三色团子掉出来了。佐助,通勤包要拉好啊。」那人温柔的话语盖过了佐助不可置信的呢喃。

身旁的人来去匆匆,一片喧嚣,在佐助的世界里却安静地好似一幅动态图。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忘了接过三色团子。他朝着那人走了几步,又止住了,想要靠近,又不敢向前。他怕稍有动作,就会碰碎这梦幻的水镜月花,面前的那人,又会消失不见。

吱。

雪鼬蹲坐起来,响亮地叫了一声。

这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能不能永远不要醒来……

温热的液体抑制不住地从眼中淌出,瞬间变得冰凉顺着脸颊滑落。

「……」

鼬看着佐助的反应,微微皱起眉无奈地笑了,小声地自言自语:「真是没办法……」他对佐助轻轻勾了勾手。

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佐助如初梦醒,迅速向鼬靠近。就算渴求的温暖只有一瞬,他也心甘情愿。

啪。

鼬微笑着伸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戳在佐助额头上:「原谅我,佐助……我会用一生来偿还的。」雪鼬顺着鼬的手,轻盈地爬到佐助头上,惬意地趴好。

温和的语气,温暖的指尖,熟悉的动作,无一不诉说着真实。像那次在梦境中见到鼬一般,佐助的瞳孔急剧收缩着,但这次不是因为惊讶,而是震撼。

「……哥哥,你的许诺,我还能相信吗?」佐助抓住戳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直视着鼬,声音不易察觉地轻颤。

其实他都知道的,可还是问了。宇智波鼬的温柔,宇智波鼬的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给了他宇智波佐助一人。

「……佐助,我只有你了……」鼬宠溺地看着跟自己一样高了的佐助,被抓住的手灵活地滑出佐助的禁锢,抓上了佐助的手腕,顺势把佐助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心口。

手掌下鼬真真切切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佐助的心。兄弟俩垂头不语,静静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站着。

佐助用力抽回手,飞快地低头用手背擦干眼泪,一把夺下鼬另一只手中的三色团子,背对着鼬将团子塞好就不动了。雪鼬紧张地昂起头,小爪子攫紧了佐助的发丝,刚才佐助一低头,它差点滑下去。

……生气了?

鼬僵住了,用指关节摩挲着下唇。

!!

正当鼬思考着人生,佐助突然转过身来抱住了鼬,把头埋在鼬的颈窝,呼吸着令他安心的味道:「……约定好了,你不许反悔!」

佐助果然还是小孩子……

鼬嘴角荡开一丝笑意,双手环过佐助的腰:「不反悔。」

「那我们回家,一起吃团子!」

——哥哥,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我们回家。」

——我用一生陪着你,佐助。

对兄弟两人来说,他们互为彼此的家。对方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灵魂的归宿。

两个人在一起的话,绝对绝对,能互相支持着继续走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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